珠穆朗玛峰北面有两条巨大的冰川,像两条银龙直伸到山谷里,长达十五公里。我们在冰川上走不多远,就看到一排排笔直的高达二三十米的冰塔,竖立在冰面上,有的像琉璃塔,有的像水晶宫,景色十分迷人。在冰塔下有湖泊,我们初到冰川上时,湖水还没有解冻,一个个天然的滑冰场和四周的冰塔相辉映,真是绝妙的自然美景。
夏季正是冰雪消融的季节,从冰川尾部到粒雪盆的十多公里范围内,到处都可以看见消融的景象。冰塔在“嘣嘣”发声响彻云霄,许多小湖解冻了,变成了一条条小河。珠穆朗玛峰下,不时地传来一阵阵轰鸣,震动了整个山谷,那是雪崩和滚石的响声。
冰川的下段呈现着一片乱石覆盖的丘陵,在丘陵间也点缀着许多天蓝色的小湖,看不到底,也没有冰层露出;但是远远就可以听见流水的声音,原来冰面消融的水流,穿过冰层潜入到下边,形成冰下河流出去了。这就是扎卡曲河的发源地。一天早晨,天气晴朗,我们跳过清清的小河沟,到对面去考察,等到傍晚返回住宿地时,小河沟竟然发起大水来了,河水混浊,浪花飞溅,晴天发洪水,每天一涨落,真是罕见的奇景。
其实,在珠穆朗玛峰地区,雨季里也从来不下一滴雨,即使是在最热的日子里,气温也常在摄氏零度以下,下的都是雪雹之类。一天,我们在冰川上考察,忽然间飘来一层云雾,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暴风雪,雪粒随风打在脸颊上,疼痛难受,雪花吹到脖子里,冷得使人发抖。每下一次雪,珠穆朗玛峰就披上了一层银装,几场风雪之后,山峰就慢慢变白了。但是到了冬季,这里刮着十二级以上的大风,风速比海洋上的台风还要大得多,山坡上积雪几乎被吹扫得干干净净,岩石裸露。所以从山峰上颜色的变白,也可以看到这里已经是盛夏的时候了。
夜幕垂垂地下来时,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。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散光,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;透过这烟霭,在黯黯的水波里,又逗起缕缕的涟漪。在这薄霭和微漪里,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,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?只愁梦太多了,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起呀?我们这时模模糊糊的谈着明末的秦淮河的艳迹,如《桃花扇》及《板桥杂记》里所载的。我们真神往了。我们仿佛亲见那时华灯映水,画舫凌波的光景了。于是我们的船便成了历史的重载了。我们终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丽过于他处,而又有奇异的吸引力的,实在是许多历史的影像使然了。
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;看起来厚而不腻,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?我们初上船的时候,天色还未断黑,那漾漾的柔波是这样恬静,委婉,使我们一面有水阔天空之想,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了。等到灯火明时,阴阴的变为沉沉了:黯淡的水光,像梦一般;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,就是梦的眼睛了。
我们坐在舱前,因了那隆起的顶棚,仿佛总是昂着首向前走着似的;于是飘飘然如御风而行的我们,看在那些自在的湾泊着的船,船里走马灯般的人物,便像是下界一般,迢迢的远了,又像在雾里看花,尽朦朦胧胧的。这时我们已过了利涉桥,望见东关头了。沿路听见断续的歌声:有从沿河的酒楼飘来的,有从河上船里度来的。
我们明知那些歌声,只是些因袭的言词,从生涩的歌喉里机械的发出来的;但它们经了夏夜的微风的吹漾的水波的摇拂,袅娜着到我们耳边的时候,已经不单是她们的歌声,而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了。于是我们不得不被牵缠着,震撼着,相与浮沉于这歌声里了。